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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李攸宁 2019-11-01

血红的夕阳渐渐被群山吞没,留下一路的黑暗。

草丛里的虫们低吟着。忽然,两只兽匍匐着从草丛间钻过,发出稀罕的轻微响声,惊起无数蟋蟀,蚂蚱等等草虫,飞的飞,跑的跑了。今夜月光甚微,看不清是何许动物在如此深夜里仍活跃着。

远远地,飘来沙沙的脚步之声。过来一小会儿,只见一高大壮硕的身影缓缓行上坡来。是一个屠夫。今夜的肉卖得好,屠夫一高兴,喝了点小酒,因此比平时晚了点儿。担子,几根剩余的骨头晃荡着,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血腥与酒气混杂的古怪的甜味。

夜路行至将半,那屠夫的酒劲才渐消。他望望四周,这才发觉时间已晚。路上除了自己别无他人。他不禁有些怕---“这半夜三更的,可有虎狼伺于路边草中耶?”停下步来向身后,左右看了一看,宽心道:“俺在这路上行的,几逾千次,从未见过一丝大虫毫毛,听过一声狼嚎,哪里来的走兽?且莫说手头还有这刀……”他看看手旁担中的屠刀,继续上路,又高歌以来壮胆。

又过了小半个时辰,屠夫忽觉身侧有物穿行草中,仔细打量,只见两双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地那么盯着他。

“啊呀!不道一语成谶,莫非真个是两匹狼?”

待草中之物爬出,还真是两匹狼。只不过毛污涩,身枯瘦,眼中泛着饥馑的光——看来是对落单的饿狼。

二狼却也并未逼近,屠夫的心中有些慌了,提担向前几步,那两匹狼便举足紧跟。

屠夫握着扁担的手沁出几滴汗,又抓得越发的紧了。“那狼似是饿了。投骨饲之,未必会吞了俺。”他想起担中还有几根大骨,于是取出一块向背后掷去,倒也有些战战兢兢:

“权当买路之财了,就是不知够不够。”

两匹狼向骨头扑去,其中一只抢到大骨“咯咯”啃起来,那声音让屠夫不禁汗毛倒竖。另一只没得骨头吃的狼仍颠颠地跟着他。

屠夫又摸出一根,向那狼扔过去,可是这时起先得骨的狼已经把骨头吃了,又追上前来,舔舔嘴角,似乎表示它没吃饱。屠夫看得心惊胆颤:这一舔,是不是意味着再不奉送更多的食物,就要跳起来,啖自己的血,食自己的肉,把自己当夜宵?

好在还有骨头。他一根接一根地投,那两匹狼竟商量好似的,一只狼啃食时,另一只就跟着屠夫,而下一根骨头被后者咬住时,前面吃骨头的狼又恰到好处地奔跑着赶来,如同“车轮战”一般。

又过了几轮,屠夫在担中用手一勾,却什么也没捞上来。一个不争的事实令他的心里“咯噔”一下:只剩不到三块骨头了。再这样喂下去,迟早会被这二狼吃掉的。

“这喂不饱的畜生!”屠夫咬牙暗骂。这荒郊野外的,哪儿可以让他躲过这两匹狼的夹击呢?

心怦怦地跳着,他忽然望见前方有一个麦场。秋后麦子已被收割,只留下堆得像山似的麦杆。

真可谓“急中生智”,屠夫脑中灵光忽现:倚在麦堆上,便可以抵御背后的偷袭了。任它爬功再好,那么高的麦杆堆,总怕不上去吧。

他赶忙提起已空的担子,大步奔上前,重重地靠在麦堆一侧,丢下扁担,紧紧地握住屠刀,一边向外窥视着。

不一会儿,沙沙沙沙的细碎步声传来,果然追来了。

两只狼四下里嗅闻着,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屠夫跟前。不过它们似乎同样注意到了那被月光映照的雪亮的尖刀,在离他几尺开外的地方瞪着他。

屠夫觉得有几只利箭嗖嗖地射了来。

他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,因为自己并不清楚,一柄刀能杀死两匹狼;甚至如果它们一并扑上来,自己能仅靠一把杀猪刀就与两位更加冷酷的刽子手匹敌?所幸二狼并未上前一步,似乎被镇住了。如果可以的话,仅靠这样把它们吓走就好了。但这几乎不可能。

他一边喃喃着“天佑,天佑哉!”一边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再锐利些,好对上那几只精光逼人的狼眼以增气势。汗水顺着他的后颈汨汨流下,经夜风一吹,更加冰凉。

就这么对峙了几分钟后,一只狼似乎灰心了,以为猎食无望,甩甩尾巴,转身出了麦场,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。而另一只,则像被吓傻似的,夹着尾巴,低着头,像狗一样乖巧地蹲坐着。

屠夫有那么一瞬间为自己这么容易就得以开脱而暗自窃喜,持刀的手也松了几分。

面前那狼好像累了,闭了眼,神情悠闲得很。

屠夫越看越觉得不对:早就听闻狼之狡诈,莫非它又玩起了什么鬼把戏?管它想干什么,杀了最好,以绝后患!手渐渐紧了。

可是……他看着着狗模狗样的狼,忽地想起自家的狗……狼肯像狗这样屈尊献媚吗?八成是怕了吧。想着,不禁再次松懈了。“罢,罢,罢。饶了这厮吧。”一个声音自心底响起。

那狼似要窥探屠户究竟会不会杀自己,又似彻底放松警惕,眼皮稍睁,露出眼仁。

屠夫的心忽地紧了一下:那是双充满野性的眼睛,闪放出荧绿的光,让人感觉其中饱含了浓浓的杀机和不驯。这半睁的眼睛,决不是家犬的眼睛!决不是那依顺的眼睛!这不是狗,是狼!纯粹的狼!没有一丝惧色和顺服之意的狼!

虽不知它这是要干什么,绝对没有好意。要不是这厮的眼睛变不了,点醒了自己。自己马上就被蒙骗了。防身之刀也许就会“扑”的一声落在稻草堆上了……屠夫越想越怕……

空气似乎凝住了。除了自己和狼,其余的好像消失了……

不能再犹豫了!他在心里默数几声之后,闭了眼,屈腿踏地,猛地跳起。

风从耳边刮过。

他甚至听得见自己每一声的心跳……

落地的一瞬间,屠夫用尽力气,像砍断一块坚硬顽固的牛腿骨一样挥动屠刀,直取狼首。

他听见一声悲切的呜咽,听见狼的头盖骨“咔吧”一下碎裂的声音……

他这才睁开眼睛,拂去脸上的血水,一具狼尸赫然陈列在眼前,头已被劈裂,乳白的脑浆四处漫流。

屠夫还是有些不放心,唯恐那狼竟又站起扑上来咬,便又操刀,乒乒乓乓砍了一气,见满地已是一块块狼的残肢,这才擦掉刀尖上的残血,准备继续上路。

突然地,他猛然想起那“灰心而去”的狼。它真离去了?抛下同党走了?不,狼这动物,怎会这么轻易放弃自己的同伙?再说,自己斩杀了它的同伴,它此刻会不会就伏在麦堆旁,伺机复仇?

紧张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。他决定先检查四周是否真的安全了再动身。屠夫再次拿起刀,小心翼翼地围绕麦堆行进几步,忽地听见几声轻微地响动。

------果然是那只起先离开的狼!

在自己依靠地方的背面,那狼正在麦秆中掘着洞。

呆立几秒后,屠夫恍然醒悟,接着背上泛起一股凉意:原来它是要挖一条道从背后偷袭!要是自己此刻仍倚在原位,等一会儿,后果不堪设想……

狼的大半个身子已没入金黄的麦秆堆中,仅**蓬蓬的尾巴和两条后腿撑在外面。

屠夫没多想,刚才的经历还使他心有余悸。他高举屠刀,使劲儿砍了下去。

鲜血溅了出来,淋了屠夫一身。一股狼血的腥臭味蔓延开来,直叫人作呕。尾巴和两条后腿被齐齐斩断,落在地上。

那狼在麦秆之中挣扎许久,不动了。

屠夫长出一口气,冷汗唰唰地落下。

想起之前那只狼的怪异举动,他这才悟出之前的狼装狗,应该是为了拖延时间,好让背后的狼袭击得手。好狡猾的狼!

屠夫理理衣襟,出了麦场,步子仍有点颤。

天降下几滴雨,凉爽了他涨热的脑袋。

几声鸟鸣拉开了黎明的序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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